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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回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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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葭搭乘的班機元旦節晚上降落在首都機場。

A大正在考試周,教務只有在這時候運作效率最高,她得趕在這個好時候去兌換學分。她離開這座城市一年,公交卡早不知道丟在哪裏,她錢包裏還有幾百塊錢,打了出租車回到A大。

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禿頂老伯,看上去十分猥瑣。曾葭在北京的幾年幾乎全部時光都待在大學城,但也知道從機場到A大沒那麽多彎彎繞繞,眼看計費器數字蹭蹭朝上漲,她說:“師傅,我認路。”司機原本熱絡地和她談天說地,立刻不再出聲。

高架橋旁兩個十五六歲的殺馬特也上了車。一個坐在曾葭旁邊,一個坐在副駕駛座,報的目的地是體育大學北門。沒多久他們掏出了棍子和刀子,嘴裏罵罵咧咧的,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是和體大的學生約架。

司機勸了幾句,後座的少年有些膽怯,說要不算了吧,但被另一個喝止住了,警告司機師傅別廢話。

曾葭捂住嘴,說:“我暈車,小弟弟,我能不能和你換個座兒?”

副駕駛座的殺馬特理都沒理她。

司機擦了擦額頭的汗,在一家如家連鎖店旁邊停了車,“姑娘,您到了,給我一百塊就成。”

曾葭坐了一會兒,掏出錢包付了一百塊錢。幸好她有記住車牌號的習慣,下車之後立刻報了警。出租車沒入車流裏,分不清哪個是哪個。

這個地段不好打車,總歸離A大也不遠,她徒步走了回去,還圖暖和些。她憑學生證在A大的一家內部賓館住下,第二天就近在隔壁的移動營業廳辦了北京的手機卡。

正準備把歐洲的手機卡換下,卻有一個電話打進來,她並不認得這個號碼,一接才知道對方是市局的人。

昨晚曾葭報警後,警局的同志趕到體育大學,沒發現任何異樣,還以為是惡作劇,紛紛松了口氣。幾乎同時間派出所門口一輛出租車橫沖直撞地沖遠了,兩個武警以為是酒後駕駛,通知交警部門做好監管。沒多久又接到報案,目擊者稱該出租車沒開下多遠,一個渾身是血的大伯被推在了馬路上,他們看見一個紅頭發開車逃逸。

事故出租車的車牌號和曾葭報警電話裏說的一樣。嫌犯在處理車子的時候被抓獲了,需要她去指認。曾葭說:“昨天半夜天很暗,而且我有臉盲癥。”

嫌犯:天助我也。

“但是聲音的確和他們一樣,頭發的造型對得上,我沒有看清顏色。”

嫌犯當然得聲辯:“這是現在流行的頭型。”

曾葭又說:“你們的談話中暴露了彼此的姓名,這也對得上。”

嫌犯一驚,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的對話,確定曾葭話語不實,說:“你放屁!胡說!昨天晚上我們在車上根本沒叫名字!”

曾葭說:“你看,你自己都承認了嘛。”

“……我草!你這屬於誘供!”

警察:女士您這樣我們幹什麽?

“小子,你們不承認是吧?我們同志正在檢驗車上的血跡和指紋,以及遺留在現場的兇器。我不是恫嚇你們,坦白從寬!”

接下來殺馬特們開始認真地推卸責任,說了半天的話只有一個主題:都是他逼我幹我是無辜的,警察叔叔您看我的面相也沒這麽大的膽子呀。

一個警察感謝了曾葭的作證:“謝謝您,還得耽誤您點時間做一份筆錄。”然後對從化驗室剛出來的警察招了招手,“薛簡,你來。”

曾葭:“……”

薛簡拿著筆錄本坐下,說了同志您好之後才認清楚這個目擊證人是誰。

他的第一反應是:“你頭發呢?”

曾葭笑,“警察同志,您別說得好像我禿了一樣。”

薛簡被她嗆住,“你怎麽突……”

“您還是做筆錄吧。”

薛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“自己說吧,我要問什麽你也清楚。”他們關系好的時候,曾葭不知陪他演練過多少次這些東西。

曾葭:就這工作態度?

“昨天晚上八點二十分我上了京BXXXXX出租車,中途睡了一覺,後來上來了……”

薛簡打斷她,“您從哪裏上的車?”

“……首都機場。”

薛簡:“很好。哪一班機?”

曾葭:這人有病吧?我是目擊證人又不是犯人!

他咬字清晰地重覆:“哪一班機?”

“這個問題和案子無關。”

“說!”

曾葭:“CX0312。”

薛簡轉頭問:“阿成,這位女士報警用的是香港的號碼麽?”

阿成看到曾葭很久才認出來,不知道這兩人在玩什麽把戲。

“啊?不是,報案手機號是挪威的,我還吃驚……”

曾葭只好補充:“……英航轉CX0312.”

他邊記邊說:“繼續。”

“……就這樣,我被扔下車就報警了。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薛簡冷冷地問:“想知道?”

廢話!

“我快下班了,一起吃午飯。”

曾葭說:“我很忙。”

薛簡沈默了一會兒,原本的曾葭這時候會怎麽說?要麽說我沒錢你請啊,要麽直截了當地跟他說不去。

什麽時候她也會虛與委蛇了?

什麽時候她對他也會虛與委蛇了?

“我比你忙,再忙吃東西的時間總有。”

吃飯的時候薛簡把案子說給曾葭聽。司機馮師傅的屍體已經被家屬認領,他平時愛耍小聰明貪便宜,出租公司經常接到投訴。昨天晚上他在半路放下曾葭,徑直把車開到了最近的派出所門口。殺馬特少年惱羞成怒,手下沒輕重,就把他給捅死扔下了車。

曾葭覺得很慚愧,她昨晚對馮師傅的觀感很差,也沒給他好臉色。他帶著這世上最後一個人對他的惡意走了。馮師傅算得上為扞衛正義慷慨就義吧,可是他每一趟出車都在破壞正義,人永遠是覆雜的生物,光鮮與辛酸矛盾地融為一體。

薛簡提議的一起吃飯,全程他卻什麽都沒吃,只喝了幾口水。他嘲笑曾葭:“在歐洲呆了一年,你也沒學到人家的淑女範兒。這不是有勺子呢,非得抱著湯碗喝?”

“我又不是在倫敦。你不會就是來看我吃飯的吧?”

薛簡問:“你去挪威至少該和我說一聲。即便那段日子你在鬧脾氣,也不能……我和懐兒這一年有多著急你知道嗎?”

曾葭對他的形容很不滿,“別說得我跟你的懐兒一樣,我鬧過脾氣?”還是要解釋清楚,不然她一輩子摘不掉這個鍋,“不是你想的那樣。你不知道A大交換生的申請流程,我大二那年就提交了申請。”

薛簡強調:“那麽你更不該一走了之,更何況我們什麽都沒說清楚,你一言不發就走了……”

“先不說那段時間我們不來往,如果我告訴你你會阻攔我麽?”

“我會。”

“嗯,猜到了。你覺得你阻攔有用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回答正確,下一步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麽?”

“……吵架。”

曾葭兩手一攤,總結道:“所以啊,我跟你商量做什麽?我賤皮子?”

薛簡覺得糾結第一步沒意義了,於是把話題聚焦在後續進展上,今天要是不給這丫頭戴上理虧的帽子他就不姓薛。

“好,你人到了挪威,我總不會阻攔你了吧?你換了手機,也不和我們聯系,這你怎麽解釋?”

“娃……沒人跟你說過我的消息?”

“誰他*媽跟我說?!”

曾葭被他的突然發作嚇了一跳,心裏也窩火,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大的心,憑什麽有資格在這裏質問她?他們為什麽走到這個地步他不清楚嗎?罪魁禍首卻在這裏叫囂!

“最開始的幾個月我像瘋了一樣,我怕你想不開,怕你吃藥怕你跳海,我差點又被當成……這些都不算什麽,我還和以前一樣總想去找你,打開手機翻出你以前的號碼又闔上,這個動作我每天不知道重覆多少次。後來懐兒嘲諷我這麽大人了還不能斷奶。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?”

“我覺得她說得挺對。”

“你死……”

“好了,別說這些了。我還沒恭喜你呢,聽說上個月你通過一堆垃圾破獲了一起拐賣兒童案。不愧是人民公仆造福蒼生啊。”

話鋒轉得有些僵硬,薛簡知道她是故意轉移話題,但卻樂意接過這個話頭:“我有個師兄參與一起境外緝毒行動,我還給他踐行,結果他犧牲了,我去看了他的兒子,白白胖胖的小子看見我就跑,後來派出所的同志告訴我,他們是怕遭人報覆。你說原先烈士遺孤英雄家屬多光榮啊,現在卻成了瘟疫。”

薛簡徹底認識到,只要罪惡和血腥沒有從社會上消失,警察的勳功章永遠建立在無數人的悲劇之上,沒什麽好恭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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